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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
2014-04-08 点击:1730
 

年二十八,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终于赶到了家,在家门口下车的时候,恍惚中看到一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靠在那根柱子上,温柔地望着我,一如每次我从学校回家的时候,她总是靠在那里等我,笑盈盈地看着我。然而在昏黄的路灯光中,她的身影总显得特别模糊,

想看仔细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。才意识到,她已经走了三年多了,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瞬间溢满胸腔。

当那只苍老而枯瘦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渐渐凉去的时候,我感到了一阵寒意和恐惧,我觉得自己拼命想要抓住一些东西,于是握的更紧,可是似乎毫不管用,那个生命还是一点点从我手心里抽离。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抓狂,我开始疯狂哭喊,乞望这样的喊叫声能留住那个正在远去的灵魂,心底的理智告诉我这是徒劳,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。

当那只手在我手心里彻底凉了的时候,我在泪眼朦胧中想着,她是不是已经站起来了,现在正站在我们身边静静地哀伤地看着我们,她必是不舍的,但是她却不得不离开了。三天后,我站在她身体旁边,伸手摸了她的耳朵,那只我摸了十多年,每次都依靠它入睡的耳朵,无比绝望地意识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触摸到它了。并且感受着从一具尸体上,一具已经被生命遗弃的尸体上传来的阵阵瘆人的冰凉和寒意---直直地刺进心脏,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。

然后我悲哀地意识到,这才是真正的“此生永不相见”。

在奶奶走了一年后,我偶然看到一个电影: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》,剧中老人的遭遇与奶奶的相似让我震惊,也一直到那时候我才了解了“老年痴呆”的真相,一种学名为“阿尔茨海默病”的顽症。我哭着看完了这个电影,为自己的无知和不孝感到悔恨和内疚,可是时间却是回不去了。

那个八十岁老人的孤独和心酸一如我的奶奶。

老人有白内障;脾气固执;节俭到让人难以理解;为了手术剃完了头发,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。

自我记事以来,奶奶都是节约到抠门。去别人家念佛的点心舍不得吃,藏在篮子里带回来给我解馋,有时候是两片饼干,有时候是一个橘子,有时候是几粒糖;菜舍不得买,常常是给我准备两条我喜欢吃的小鱼或者几块肉,自己用酱油泡油条就一碗饭……

十个月大的时候,我就被交给奶奶抚养。小时候生病了,迷信的奶奶从不带我看医生,总是在窗台上点三炷香,拜一上午,然后用香灰泡了开水让我喝下去,她说那是菩萨赐的灵药,喝了包治百病的,每次我都会很乖地捏着鼻子喝完它,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水的怪味。这个东西当然治不好病,奇怪的是我也并没有喝出什么毛病来,并且奇迹般地长到了这么大,而且很健康。

如果奶奶身上有最珍爱的东西,那大概就是她的头发。她有一把很古老的白铜梳子,不知道跟了她几十年,已经掉了几根齿。每天早上和晚上,她都会细细梳一遍头发,用黑夹子夹得整整齐齐。其实奶奶的身体很好,除了有点高血压。她脸上皱纹不多,头发也是乌黑油亮的。可是这一头黑发,在她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,没人去打理了,为了图方便省事,我们把它剪得短短的,变成了板寸。直到奶奶走的时候,还是顶着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。如果她是清醒着的,想必也会很心酸吧——疼惜了一辈子的头发最终被剪成了一头乱草。

电影中,女儿长期不在身边陪伴的老人最终得了老年痴呆,越来越任性,慢慢得她走路站不直,上厕所蹲不下,可是女儿固执地认为她在闹,让她自己走路,甚至让保姆别扶她——她爱她的母亲,可是她觉得她不应该这么闹,于是激励她,甚至吓唬她,只是觉得她可以的……

直到有一天早晨,老人死在了跑步机上,一个可怜的萎缩的身躯,假发掉在了一边,露出了头顶还没张齐的乱糟糟的头发……她说“妈妈是冤死的”。

我想,奶奶也是冤死的。奶奶一辈子生了6个孩子,可是有3个在长到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各种意外去世了,爷爷在她五十多岁的时候又病死了。后来的我才意识到,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承受这种青年丧子、中年丧夫的痛苦。奶奶的心里到底藏着多少苦,年幼的我从来不懂。大概也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让奶奶在晚年患上了这孤独的顽症。

给奶奶洗脸时,她傻傻地站在那不动,我说:奶奶,你自己绞毛巾,你自己动啊!我用力把奶奶的手按进去,她慢悠悠地搓几下,大多数时候,我好好给她洗脸,可是有时候我烦了,我狠狠地给奶奶擦脸。我觉得她真的自己会动的,就像她对她妈喊的:你又不是演员!你走快点!你动起来啊!

我看着那个老人在地上爬,女儿固执地说,“你起来,你站起来!好好走路,别那样走!”我就看到了那个无知的我,对着奶奶吼:你站好,别老是弯着膝盖,你明明可以好好站着的!

奶奶干枯的身躯,孤独地站在那里,眼神没有焦距,她的白内障也很严重,平时都是用摸的,走路只能用挪。后来有一天,奶奶一站起来就跪下了,鲜血淋漓,膝盖上那个伤口,到她走的那天还在……

我不迷信,但是我一如既往地相信善恶有报,相信爱有来生。

而现在,我坚定地相信奶奶就在我们身边,只是不见,不是消失,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,唯一的交流便是夜晚的梦境,我想那是她想我了,即便我有再多的亏欠她,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。老天爷是仁慈的,在这样不可逆的失去之中还是不忘给人留下一点念想,也许只有这样,才让更多人有活下去的勇气,才能让每个世界都维持它固有的平衡状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办公室 金莉燕)